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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诸葛不爽
晨色清凉，刚下过雨的空气里弥散着泥土的气息。一个小叫花子走在萧县县门街的官道上。官道两边的大槐树上，不时有雨点滴下。时而来一阵风，就会有更加密集的雨水洒落。这个小叫花子，刚好就遇上了一股贼风，被大槐树上洒落的一阵儿水珠，打湿了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衫。
小叫花还真是晦气，小叫花子心下道，要不是饿醒了，寻思着出来讨点吃食，谁愿意在这湿乎乎的时节光着脚走在潮乎乎的石板管道上。这样的天气他宁愿窝在那个破旧的土地庙里畅然酣睡，但昨天就是在饿得发慌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再不吃点东西，就已经前心贴着后背了。人家讲，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一路走来，店铺还都没有开张，县门街上冷冷清清。县衙的大门紧闭着，守夜人趴在街亭里鼾声连绵，打更的铜钹就扔在脚下。
行走到了县衙西边一侧的西街，一个大的庄院出现在了眼前。小叫花子实在有些肚子里咕咕作响，就趁势坐在了那家大门左边的石狮子下面。虚汗已经模糊的他的双眼，汗水掺和着破衣烂衫上的雨水，黏黏糊糊地，小叫花子索性解开系在要上的麻绳，敞开了衣襟……
县衙半醒半睡的恍惚之间，一股热水浇到了小叫花子的头上，带着一股子腥臊。小叫花子一个激灵儿，一下翻身而起，“大胆狂徒，竟敢在老子头上撒尿！”
“哎吆！是个活物呐！”说话的少年一边系好粗布腰带，一边颇不为然地道，“你这泼货，随便倒在我朱大爷的地盘上做甚？莫非想装死讹诈本大爷？”
小叫花子怒目面前这个少年，大概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小厮的装扮，浓眉大眼，不胖但看上去挺结实，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个不停，白眼仁明显有点儿多。眉目间有一股顽皮劲儿。“老子就是想躺一会儿，你是何人？看老子不扯断你的骚根！”
石狮子“吆喝！想打架呀，大爷今天也气不顺，刚想找个人出出气！”那个小厮说着，直接上来就是一拳。
小叫花子侧身闪过，反手就是一拳。
“呀，挺利索的，就是娘们儿唧唧的，没有力道！”胸上中了一拳的小厮道，随即又是一脚踢了过去。
这小叫花子肚子上中脚的档口也用右手抓住了那小厮踢过来的脚脖子，一顿撤拉，两人同时到地，于是在地上打滚。小叫花子到底是体力不支，那小厮渐渐占了上风，把小叫花压在身下。
小叫花子虽然被压在身下，但双腿却锁着小厮的脖子。
“你服也不服朱大爷？”小厮叫到，脸色酱紫。
“服你个大头鬼呀！”小叫花子鼻血溢嘴，已然是煮熟的鸭子，“老子三天没吃饭了，不然打得你满地找牙！”
“你放屁！”小厮骂道，“朱大爷打遍萧县无敌手，岂是你一个小小叫花子可以比肩？”
两个少年经过一阵争强斗力，现在只有打嘴仗的份了。
“朱三，你这顽劣之徒在做甚？”身后的朱漆大门打开时伴随随着一声怒喝，“让你去找寻昨个走失的那头羊，顺便打些猪草，你却在这里撒泼！”
朱漆大门“松开！快松开！”那小厮企图从小叫花子身上爬起来，“老爷，这泼货躺在咱家大门中间，不是来吃大户，就是挺尸讹咱家来的！”
“放屁！”那小叫花道，“小的走到此地有些困倦，就在石狮子边上假寐，此泼货就在小的头上撒尿！”
“哈哈哈，碰上朱三，算你倒霉！”那个被小厮称作老爷的虬髯大汉道，“这朱三顽劣成性，游手好闲，胡作非为，萧县周遭的人避之不及，你却送上门来。赶紧滚蛋，一大早就来个叫花子！不要给本老爷的刘家大院带来晦气！”
小叫花子，看了刘老爷一眼，颤颤巍巍地起身，尽量勒紧要上的麻绳，双手捂着腹部彳亍而行。
雨后雨后并没有云开，也没有出日头。小叫花头重脚轻，踉踉跄跄，街道上已经有了些许行人，店铺也陆续开张，没有人正看他一眼。在包子铺，小叫花老远就被赶走，老板怕他一身臭气熏走其他食客对包子的爱怜。走过花街柳巷，那些窑姐都用丝帕捂住了鼻子，叽叽喳喳地说，这身骚臭会给当天的营生带来霉运。没有人施舍他哪怕半块儿胡饼。他茫然无措地走着，不知不觉居然朝着芒山方向走去，也浑然不觉。
日头终于破云而出，耀眼的光芒晃得人眼晕。没有一丝风，酷热让小叫花的窘迫更上层楼。他嘴唇已经皲裂，甚至已经出现了幻听。他甚至看见了南阳老家的卧龙岗，听见了先祖诸葛亮在大声宣讲“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忽然一条小溪出现在前面，他已经明明白白地听见了淙淙的流水声，没有小桥，没有人家，“水……”，小叫花叫到，随即眼前一黑……
小溪流小叫花子再次醒来时，感觉还是被浇醒的，他躺在草地上环视，却赫然看见那个小厮正坐在一款卧牛上，抹着嘴，对着他呵呵直乐！
“呀呔！”小叫花心道，怎么又着了这泼货的道，再次被尿在脸上，“士可杀不可辱！”
“有这样和救命大恩人讲话的么？”那小厮道，“如不是大爷给你灌水，你早就上了黄泉路，过了奈何桥了。说甚士可杀不可辱？一介叫花子而已！”
“你这泼货，趁人之危，让人不齿！诸葛大爷我要不是饿得站不起来，今天就和你做个了断！”
“哦？饿了呀？叫声大爷，就给你人肉吃！”那小厮一边说，一边从卧牛石后面架着烤的全羊腿上撕下来一绺，送进嘴里大嚼起来。“就是差点调料。”
烤羊肉那小厮心道，下次就得先准备些盐巴、花椒、胡椒、茱萸、大葱外加二斤萧县绿豆烧，那才攒劲。最不济也得来个“古楼子”；记得那年中秋刘老爷大宴宾客，当时就起羊肉一斤，层布于巨胡饼，隔中以椒豉，润以酥，入炉迫之，候肉半熟食之，呼为“古楼子”。那个美呀，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在厨间帮阿姆的忙，偷偷撴了一块儿，口齿留汁，香气四溢，深入骨髓。以后发达了，大爷我顿顿都要吃“古楼子”！
“人肉？”小叫花心下大急，“你怎敢吃人肉？”
“那又如何？大爷我一向如此！”那个小厮又撕下一绺放进嘴里大嚼，“这腿上的肉很有嚼头，你要不要尝一口？”
“这儿就是大爷我的剥皮石，你今个自己三番两次送上门来，怪不得别人，哈哈哈。”那小厮笑的极其放肆。“看你面黄肌瘦的，但毕竟还是鲜嫩些，不像上年岁的那样肉有些柴。”
“你这贼人！”小叫花大惊失色，“我诸葛爽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厉鬼？哈哈哈，我就阎王！”那小厮大笑道，“吃了这块儿，做个饱死鬼！”
牛头马面说罢，就直接把一绺肉条喂在小叫花的嘴上，“吃吧，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肉香混合着火烤出的油味，本身就让人垂涎，对一个饥饿的人就更具有诱惑力。什么人肉不人肉，填饱肚子再说。小叫花一口咬住那块肉，大嚼起来。
“刚开始吃人肉，有些腥膻，来伴上这薤头，就好吃多了。”那小厮一边说，一边从沙地上薅起一把薤白，在小溪里涮了涮，递给小叫花。
薤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也不知道这号称南阳世家的小叫花子，读没读过《兰亭集序》，但遵从着本能，他开始索要第二块而‘人肉’。
“你倒还挺贪心不足呀！”那小厮又撕下一绺羊肉递过去道，“吃人肉上瘾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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