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丨被“正能量”的下岗女工
对很多“前浪”来说,上世纪90年代是不堪回首的年代,随着国家经济市场化的推进,大批国企倒闭或者被贱卖、并购,导致大量工人下岗,当时流行的口号是:“工人要为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
是不是特“正能量”?
湖北麻城的娄大姐就是被“正能量”的一位,就像当年所有下岗者一样,她必须自谋生路。她需要活下去,于是买了一台小面包“拉活儿”,每天早晨9点从家出门,晚上5点收工回家,很辛苦。但,哪个中国人不辛苦呢?
年11月4日下午5时许,娄大姐被两男一女拦下了,他们说,要去阎家河镇大周垸村。
从麻城市区到大周垸村,全程10公里左右,要跨过举水河,这是从繁华走向荒凉的旅途。
麻城在左,大周垸村在右
即使直到现在,麻城也是以举水为界,举水以西是繁华的市区,楼宇林立;举水以东则是田园风光了。
而大周垸村的周边,不是高山,就是农田,要么就是高山上的农田。
圆圈内是大周垸村
当时已经是傍晚了,但是由于打车的人中有名女子,娄大姐觉得没什么危险,便答应了。
她不知道,她的生命即将结束,上车的是三个恶魔。
02丨三个亡命徒
张永军,安徽省萧县人,当过通讯兵,退伍之后也没找到什么出路,便去贵州打工,这期间他认识了王磊和潘凤,二人是男女朋友。
张永军想去北京做保安,让王磊和潘凤一起去,而王磊还随身带了两把枪。
但是,他们穷得连张车票都买不起了,于是混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这天是年11月3日。到了湖北,他们被乘车员查出没票,于是在麻城站被赶下了车。当天晚上,三人商量就在麻城抢劫一辆出租车搞钱。
11月4日下午5点,他们上了娄大姐的车。
03丨命运交叉的路口
娄大姐将他们拉到目的地阎家河镇大周垸村附近时,三个恶魔露出了狰狞的面目,要求娄大姐交出所有钱财。
拉一天客,跑一天车,或许收入并不会多,娄大姐身上的钱其实也没多少,面对歹徒,她如果乖乖把钱交出来,或许惨剧也不会发生。但要知道,娄大姐跟千千万万下岗工人一样,赚钱养家是头等大事,于是她大声呼救:“抢劫啦,抢劫啦!”
王磊怕事情败露,掏出枪来,对准了娄大姐的头……
砰!
娄大姐倒在了血泊之中,三人当时都有点慌了,但片刻之后便冷静下来,他们决定一路向北,逃离麻城。
麻城三面环山,东、北、西三个方向山脉相连,群峰突起。东部和东北部为高山,西南低,由东向西南倾斜敞开,东北的高山康王寨是全市最高点,海拔.1米。
红圈内即为麻城市
三个劫匪的逃跑方向正是东北方,或许是慌不择路,或许是对准了北京的方向……
车开到张广河乡张广河村附近的时候,他们将娄大姐的尸体推到了路边的陡岸下。
右上角为张广河村
这里是大别山南麓,崇山峻岭,山高路险,麻城最高峰康王寨就挡在他们面前,蜿蜒曲折的乡道到了康王寨下面就消失不见了……
此时,天早已经黑了,三个劫匪又是外地人,根本认不得路,他们迷失在崇山峻岭之间,没办法,只好原路返回麻城,再想办法脱身。
在返回麻城的路上,他们把作案的枪支丢弃在路边的茂林中。离开大别山进入麻城,会经过位于河东大道的木材检查站,他们就将车抛弃在检查站门口,弃车之前,还将车上的血迹擦拭了一遍,把指纹全都破坏,然后回到麻城市区。
04丨流亡天涯
离开麻城后,三人开始了不同的人生,他们并没有全部到北京“发展”。
王磊和曹凤都是贵州省榕江县人,曹凤回到老家,几经沦落,最后在一家足浴城打工;王磊则流窜到甘肃,在酒泉一带做包工头。
张永军发展得是最好的,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终于在首都北京当上了一名保安。
不过,此时他已经不叫张永军了,而是化名王辉,并且认识了一个福建女子陈小花。两人合伙开了一家保安公司,王辉是大股东,陈小花是二股东。
两人的关系不只生意伙伴那么简单,张永军在老家的妻子对他们的暧昧关系早就看不过去了,但却无能为力,只能隐忍不发。
公司发展很快,几年过去后,王辉的身价就已经过千万了。
他可能已经忘记了年冬天的那个寒夜,可能忘记了那个枉死的冤魂,他已经开开心心地拥抱全新的生活了。
然而,春去秋来,寒来暑往,12年后,他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来自老家安徽的电话。
电话内容很简单:“你暴露了,警察来找你了。”
05丨一枚血指纹
一辆面的车停在那儿很久了,一整天都没有动,这让周围群众感到很奇怪,走进看,车门没有上锁,车内有红色的痕迹,是血吗?
这天是年11月5日。
坐标:湖北省麻城市鼓楼办事处河东木材检查站门口。
有人拨通了,警察很快赶到现场,确定那的确是血迹。
根据车牌追查,车主正是40岁的娄大姐,计价器上显示多块钱,显然,她跑了一趟长途。
娄大姐的丈夫说,妻子4日出车后,一直未归,而且也联系不上。
11月6日,一名群众在张广河村附近的陡岸下发现了一具女尸,正是失踪的娄大姐。
这就是震惊全国的“.11.4”麻城持枪抢劫案。
麻城市是由黄冈市代管的县级市,案发后,黄冈、麻城两地警方成立专案组,开展现场勘查、调查走访、线索核查等工作,侦查范围从最初的河东开发区开始,每一公里、每一公里向外围扩展,逐步扩展到麻城城区及附近6个乡镇,参与专案组的民警数从最初的20余人,到达最高峰的多人。
随着各类线索陆续汇集,专案组初步认定该案涉案人员为两男一女,均操外地口音。
娄大姐车内的血迹经过了清理,不过没有清理干净,凶手试图擦拭痕迹,但侦查员还是从车内提取了一枚带血的指纹。
尽管有了这枚关键的指纹,但是碍于当时的客观条件,专案组穷尽了所有的手段,一直没能核查出任何一名涉案人员的信息,三名涉案人员从此人间蒸发,石沉大海。
06丨12年后,柳暗花明
专案组始终不甘心,几乎做到了“掘地三尺”,只要听说全国各地哪里发生了类似的持枪抢劫杀人案件,专案组就立马前往进行核查,希望发现一些线索,但是始终没有丝毫收获。
就这样,12个春秋静悄悄地过去了,公安工作进入了信息化、科技化,为侦查破案工作打开了一片广阔的天空。
年7月,专案组民警像往常一样打开了电脑,突然一条比中警示信息浮现在屏幕上,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经反复核实,最终确定案发现场提取的血指纹就是安徽萧县人张永军的。
时隔多年,虽然专案组民警换了一批又一批,但面对出现的重要线索,每一届专案组民警都丝毫不敢马虎,他们立即赶往安徽萧县,找到了张永军的老家,但是却扑了个空,家人说他去北京了,具体地址不知道。
警察赴北京摸排线索,可是终于查到张永军的行踪时,却发现他不久前突然解散了公司,变卖了公司资产,还与妻子离婚了。
作为通讯兵出身的张永军,他的反侦察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07丨一定要善待前妻
由于工作关系,张永军的生活轨迹涵盖了山东、江苏、四川、福建等9省17市,侦查员兵分多路,对他的亲密社会关系进行了秘密摸排、布控,最终打开了张永军前妻的嘴。
前妻说,丈夫告诉她自己十几年前的案子正在被公安机关追查,“你照顾好孩子,不要管我了。”
早已对丈夫心存不满的前妻还说,张永军跟福建女子陈小花关系暧昧。
面对找上门的警察,陈小花毫不隐瞒,说公司解散后王辉找过她两次,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北京年的平安夜,第二天还一起去了一家福利院做义工。
这两次找陈小花,王辉都是通过一个姓孙的朋友联系。
但是孙某说:“我们俩也好久没联系了。”
警方继续调查王辉的信息,发现他在京城一家足疗城办理了会员,但是调取会员卡信息后发现,所留手机号是一名四川籍女子阮某的,而阮某也离开了北京,并与王辉断了联系。
所有的线索又都中断了。张永军,再次人间蒸发。
在此后的8年时间里,警方出动20次抓捕,但他都提前逃脱,直到年……
08丨特殊的契机
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公安部开展了以“打诈骗、抓逃犯、保大庆”为主题的专项打击行动“云剑行动”。
同年10月18日至27日,第七届世界军人运动会在武汉举行,湖北展开“保大庆保军运”行动。
对历年命案积案进行风险研判后,麻城警方认为“.11.4”命案嫌疑人极有可能持枪藏匿北京。
黄冈市副市长、公安局长上官福令要求将该案追逃工作上升到“保大庆保军运”的高度来推进,务必在国庆前限期破案,消除这一重大治安隐患。
经梳理,福建籍女子谢某进入侦查员的视线,谢某人际关系复杂,与其交往的有个男子姓孟,年龄跟张永军相符。
继续调查,警方确定这个老孟就是张永军。
年8月20日,专案组民警连夜赶赴北京,8月27日,在北京市房山区将潜逃20年的逃犯张永军成功抓获。
张永军如实交代了在麻城持枪抢劫杀人的全部犯罪事实,并供述了同案人员王磊的基本信息。
9月1日,在甘肃省嘉峪关某小区,王磊落网。
王磊供出了当年参与作案的女友潘凤的藏匿地点。
9月3日,潘凤落网。
20年来,参与侦办该案的民警人数超过全局总人数的70%,历经了麻城公安6任局长,当时参与案件侦破的主侦民警有些已经走上了领导岗位,有些还奋战在侦查一线,有些带着遗憾离开了警营,这起案件一直是压在麻城警方心里的一块石头……
如今,石头终于落地。
除张永军外,其他人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