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是最懂得生活的。当东洋人还在切割生肉蘸酱油果腹,当西洋人还束着腰身追求所谓高贵,中国人早已经学会了从山水、草木、鱼虫、美食中寻求与“天然”相和的“意趣”。庄子或于梦中化蝶,或于扶摇中化鹏九万里;列子则御六气之辩,游以无穷。夫子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就是中国人的意趣之乐。
若说天然,中国人当于四季有着别样的情致。中国人礼敬天地却从不为之折腰,四季之美,于我何加焉?当然是美之在我,不然岂非虚妄。正是有中国人懂得四季,通晓领略四季美的所在,所以四季才以悦己者容的姿态,淋漓尽致的将自己的美展示给中国人。
在黄淮之滨的这座小城,有着四季分明的气候,我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三十个年头,若说最为钟爱的,还是春末夏初这个时节。对于这个时候,古文中有四个字读来唇齿留香,梁元帝在他的《采莲赋》中说:“夏始春余,叶嫩花初。”夏始春余,在萧县,虽然没有江南采莲的女子,没有可以笼于怀袖的红心芙蕖,却也不乏众多美的所在。
夏始春余在自家的小园里。家父性嗜花草与美食,儿子肖父,也习得父亲对于美食的钟爱,虽然侍弄花草未得真传,却也懂得了从花叶之中寻美通幽的路径。小园以三块地砖为路,分为东西两半,东半园种菜,以红砖为界,分为三畦。这个时节,新洗的菜苗已经长出尺高,深青色爬藤上长出披碧绿的叶子。晨起六时许,从我的书房兼卧室窗子从外看,破晓的阳光应在嫩叶之上,新生的绒毛顶着尚未消尽的露珠晃出动人的晶莹光彩,勃发的生机动人心弦。畦边是两块从灵璧背回的磬石原石,与冬日不同,它被春夏相交的雨水打去经年的灰尘,露出黝黑的皮色和附着的黄土,玄黄驳杂的颜色莫名生出一种洪荒的气息。
转过小路,西园里一簇两米高的雀舌已经值花期之末,但留存的耀眼明黄仍如火把高举,不屈不颓。栅栏边,经过一冬酝酿的芍药终于绽放了硕大的花蕾,幼时,总是分不清牡丹、芍药和月季,年岁渐长,读过刘禹锡的“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韩愈的“浩态狂香昔未逢,红灯烁烁绿盘笼”、张耒的“可怜摇落西风里,又放寒枝数点红”,竟也面对自家园中的三种花来比对诸公的评价。近来历经人事,忽觉好笑,花儿千年依旧开,诗家评论却境遇各异,以今所思追古人所想,岂不是庄周之殆矣。所以也就索性做个俗人,拈花把酒,从容祝春风耳。
墙下枇杷树春初点点的花蕾经过一春的餐风饮雨,已经完全绽放开来。年初在枇杷树下走神,不料惊动几只雀鸟,叽叽喳喳埋怨着飞走了。当时笑着写了几句六言:阁外有枇杷树,无妻并无小女,只有往来喧鸟,啄而无获自归,负喧犹如怨声。如今,果实将熟,几只鸟儿并排站在栏上,歪着脑袋等候收获,竟比我多了几分贪吃。
枇杷树下有舅父移植的几杆紫竹、还有一株我种下的樱桃,从前在福建求学,老校长林继中先生在自己五楼顶的小花园命名为“我园”,忽觉这小园之于我,也算是独藏一份风光了。
夏始春余,万物欣欣向荣,小园里也有了几分不输江南的神采,倒终究令我觉得“月是故乡明”了。(文/宿城一中周九龙图/邱艳侠常同华宋轶武磊王军王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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