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晓佳
图：来自网络
当年，当兵的父亲，在部队里成了干部，随后他的意识也慢慢发生了变化，对没有读过书的母亲也渐渐嫌弃。
母亲在23岁那年，被父亲抛弃，原本平静幸福的生活，离异后母亲的情绪便跌入了低谷，悲痛欲绝。但是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活泼可爱的样子，纵然有人给她介绍人家，劝她再嫁，她都一一拒绝。
当时，母亲怕的是带两个孩子到了人家那里受委屈，她下定决心，自己哪怕再苦再累，也要独自把两个孩子拉扯大。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母亲当时不仅仅是怕孩子到了别人家里受委屈，而且还有对汪家、对我父亲的情意，在支撑着她的这个抉择。
亲近繁华是人的本能。父亲在部队混好，当了干部，他当时觉得母亲文化低，而提出了离婚。但父亲对我们姐弟俩的关心照顾方面，还算是尽心尽责的。
父亲之所以这样做，我想，除了亲情之外，另一方面应该是他对母亲一份情感上的补偿。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父亲另娶之后，他对母亲还是有歉疚之心的。
我母亲也是心知肚明的，再加上他们没离婚之前，感情一直很好，所以，母亲一想到自己一辈子受的委屈，虽然有时候会忍不住对父亲发些牢骚，甚至咬牙切齿地骂上两句。
但是，如果谁要是在她面前说我父亲不好，她会非常不高兴，说他再怎么不好，也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就会在我们面前，细说父亲的一件件好处来。
三年困难时期，我二姑看我和姐姐饿得无精打采的样子，就辗转数百里，把我们送到了父亲的新家阜阳。
其实，那时工作单位上的人国家分配的口粮也是不够吃，吃不饱肚子。我们姐弟俩去了，无形之中增加了他们已经有了七口之家（包括保姆）的生活负担，我天天看见父亲不吃馍馍或者干饭，只是喝一碗能照人影的米稀饭，就把碗推开了，面黄肌瘦的样子，没有一点精神。
为了能让我和姐姐吃上饭，减轻我母亲抚养两个孩子的负担，她和我继母商定后，决然地把我和姐姐的户口迁到了阜阳，打算让我们和他们一起生活，准迁证都寄到了我母亲手中。
可是，我和姐姐想母亲想得天天哭哭啼啼的，眼睛都哭红了，父亲和继母才不得不把我们又送回了老家。
我记得清清楚楚，父亲那天把我们从阜阳送到了蚌埠火车站，为了等车，还在车站对面的简陋的茶社，陪我们度过了几个小时，给我们买了好吃的零食，然后把我们送上火车。
临别前，父亲当面给一位年轻的女乘务员反复交代：这是我的两个孩子，他们在曹村车站下车，他们还小，到时候你千万别忘记喊他们下车啊！
车过符离集站，我和姐姐就知道快到曹村了，还没等那位女列车员喊我们，我们就已经老早地站到了车门口，一到曹村，我们高兴得心都要快要跳了出来，一路小跑，闻嗅着家乡土地和庄稼的气息，终于又回到了母亲的身边。
母亲先是一愣，然后喜极而泣，泪流满面。
我们苦娘儿仨终于又团聚了。
我似乎不理解母亲对父亲的那份旧情，竟然做了一件至今都让我愧疚的傻事。
那次，父亲和继母坐车来萧县看望我们刚出生的的大儿子，事先和我打了电话。此时，我母亲正在我家伺候坐月子的儿媳妇，我以为，父亲和母亲如果见了面会感到尴尬，万一造成不愉快怎么办？
于是，我就把母亲送到了在县城安家的我的姑舅表妹那里，等父亲和继母走了，我才把她接回来，我分明看见她和离开家的面部表情一样，抑郁沉重，喊她吃饭她也不吃，咳声叹气的呆坐在那里。现在想来，是不是母亲那天也很想见父亲一面呢？
我从基层煤矿调到矿务局机关不几年，父亲卸任利辛县县委书记一职，到阜阳地委担任组织部副部长，虽然职务升了，但是工作上的事情却明显地减少了。
那天，父亲和继母带车送我的晚奶奶（父亲的继母）回老家，在宿州拐弯来到了我这里，说是让我晚奶奶在我家住上一晚，第二天再让我把她送回老家。
其实，宿州到我的老家皇藏峪，开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他们完全有这个时间把老人直接送回老家的，当时以为父亲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节约时间，早一点返程。但后来想想，也许是父亲很想借此机会见见我的母亲吧？
接受上次的失误，那天我就明明白白地和母亲说，俺爸和晚妈今天上午要来咱家，没想到，母亲很高兴地说，你去买点菜吧，午饭就在家里吃，哪里也不去。
菜买来之后，母亲就在厨房里忙活开了。等车子到了之后，我的继母也围上围裙去厨房帮助母亲做饭做菜，我就听见她们俩，不时地在说着家常话，时而还传出继母的笑声，犹如久别重逢的亲姊妹。
事后听我母亲说，我继母老是说我父亲的这缺点那缺点，而我母亲就和她争辩：不会吧，不会这样的吧，你是故意这样说，宽我心的呗。
为了给仍在官场的父亲面子，不让他有失落感，我还特地邀请了矿务局党委组织部的张部长，“对等”前来我家作陪。张部长也很给面子，爽快地答应了我的邀请。
他们曾在一起参加过全省的组织部门的会议，似乎有着共同的话题。吃饭的时候，他们谈到了组织部门工作上的事情以及时事政治，气氛很融洽很活跃。
同时我还注意到，每当我母亲端菜来到饭桌跟前，我父亲都会用眼睛的余光注视着母亲的面部表情，和那老态龙钟的身影，竟忘记了和桌上的人说话和叨菜。
自尊心很强的母亲，虽然心里已经不计前嫌，但却始终没和我父亲说一句话。父亲也没有和我母亲主动说话，也许话都在他的眼神里吧。
在这里有必要提一下我晚奶奶。她也许自知在过去的日子里愧对过我们娘儿仨，一进门就躲进了里间的卧室，在一张书桌前呆呆地坐着，喊她来客厅吃饭她就是不愿意来，还是我母亲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到她面前才吃的。
她在我家过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上午我带她坐公交车回老家之前，我母亲对那些过往之事，都没有提及过一个字。这让她非常感动。
如今，我的晚奶奶和母亲，父亲和继母都已先后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生前的一切恩恩怨怨，都已深深地埋进了他们的坟墓。但愿他们在天堂能够把这些恩怨忘却，和和谐谐地在一起相处......
